高一生(1908年7月5日-1954年4月17日),鄒族(Cuo),本名Uong'e Yata'uyungana(吾雍·雅達烏猶卡那),亦有寫成Uongʉ Yata'uyungana。生於特富野(Tfuya)大社C'pu'u小社,今嘉義縣阿里山鄉達邦村。
就一個身處族群文化複雜,政權更迭交替的人來說,有時候連姓名,都有可能由不得自己。高一生是漢人的名字,他出生於日治時期,本名是「'Uong'e Yata'uyungana」,後改名「矢多一生」,民國之後,又改成「高一生」。
鄒族姓名
鄒族命名的原則「名字+氏族名」[1]。單稱名字的時候是Uongu,但是,名字和氏族名一起說的時候,名字後面會加'e,意為「屬於某某家的」,同時取代前面一個母音,而音變唸成Uong'e Yata'uyungana,意思是「屬於Yata'uyungana家的Uongu」。不過,為讓讀者熟悉高一生本名的拼法,反而會標記成「Uongu
Yata'uyungana」[2]。日本時代的文獻也是拚寫成「ヤタウユガナ、ウオグ(Yatauyugana Uogu)」[3],只是把氏族名等同日本姓氏放前面。
日本姓名
在一些日治時期不同文獻,高一生的日本名字有「矢多一生」與「矢田一生」,有說是他7歲,1915(大正4)年改日本姓名「矢多一生」(やたかずお,Yata Kazuo),「矢多」,就源於他氏族名的前二個音Yata[4]。從當時報章雜誌來看,他的日本名其實是「矢多一生」,尤其他自己投稿的文章,即可證明。而「矢田一生」,日語發音也是(Yata Kazuo)。因為日語發音相同,導致漢字通用,這倒還常發生。
矢多一生、矢田一生出現文獻一覽表
序號 |
使用名字 |
篇名 |
期刊名 |
時間 |
本人/報導 |
備註 |
1 |
矢多一生 |
〈嘉義/蕃童共學許可〉 |
《臺灣日日新報》 |
1921年5月22日,4版 |
報導 |
|
2 |
矢多一生 |
〈內地を凌ぐ蕃童 矢多一生〉 |
《臺灣日日新報》 |
1921年7月23日,7版 |
報導 |
|
3 |
矢田一生 |
〈嘉義/矢田一生君〉 |
《臺灣日日新報》 |
1921年12月30日,2版 |
報導 |
|
4 |
矢多一生 |
〈母の死〉 |
《臺灣警察時報》第20號 |
1930年11月 |
本人 |
|
5 |
矢多一生 |
〈阿里山蕃の禁酒〉 |
《臺灣青年》第81號 |
1936年4月 |
報導 |
|
6 |
矢田一生 |
〈更生の一途を辿る阿里山の高砂族〉 |
《理蕃の友》第5年9月號 |
1936年9月 |
報導 |
|
7 |
矢多一生 |
〈更生の喜び〉 |
《理蕃の友》第5年10月號 |
1936年11月 |
本人 |
|
8 |
矢多一生 |
〈都會の靑年を嗤ふ山の若者 阿里山蕃の若き社衆 一致.禁酒を勵行 同社出身の矢多巡查の努力で 州當局期待をかく〉 |
《臺灣日日新報》 |
1936年12月8日,5版 |
報導 |
|
9 |
矢田一生 矢多一生 |
〈高砂族若人の意氣と理想は電波に乘って全國へ〉 |
《理蕃の友》第6年1月號 |
1937年1月 |
報導 |
|
10 |
矢田一生 |
〈嘉義郡トフヤ社〉 |
《理蕃の友》第7年6月號 |
1938年6月 |
報導 |
|
11 |
矢多一生 |
「憧れの內地へ、我等の祖國內地へ!」,〈神國日本の感銘(一)〉[5] |
《理蕃の友》第9年6月號 |
1940年6月 |
本人/報導 |
|
12 |
矢多一生 |
「憧れの內地へ、我等の祖國內地へ!」,〈神國日本の感銘(二)〉 |
《理蕃の友》第9年7月號 |
1940年7月 |
本人/報導 |
|
13 |
矢多一生 |
〈高砂族より見たる新體制〉 |
《臺灣地方行政》第6卷第10期 |
1940年10月 |
本人 |
|
14 |
矢多一生 |
〈全島祝賀式に 臺南代表參列〉 |
《臺灣日日新報》 |
1941年6月27日,4版 |
報導 |
|
15 |
矢多一生 |
〈營內見學に感銘し 全島の代表參列者一行〉 |
《臺灣日日新報》 |
1941年6月28日,2版 |
報導 |
|
漢人姓名
1945(昭和20)年8月15日,日本戰敗投降。中華民國國民政府代表盟軍接收臺灣,成立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,接管臺灣總督府。1945(民國34)年12月公布「臺灣省人民回復原有姓名辦法」[6],從立法意旨及條文來看,係「本省人民[臺灣人]在日本統治期間、因受日本皇民化運動之壓迫、或其他特殊、不得已廢棄原有姓名改為日本姓名者」,「為便利本省人民(包括高山族人民)聲請回復原有姓名」訂定該辦法。「不得已」看似是一個基本概念,人民好像可回復也可無須回復所謂的原有姓名。對原住民族的姓名則特設一條「高山族人民,有本辦法第二條各款情形聲請回復原有姓名者,應依本辦法之規定辦理、如無原有姓名可回復或原有名字不妥善時、得參照中國姓名自訂姓名」。就字面來看,若原住民族要回復原有姓名,高一生應該是回復成Uong'e Yata'uyungana。可是該辦法卻留下一個伏筆,「原有名字不妥善時」,這個解釋的彈性就很大。但不論如何,實際上行政長官公署在執行這個政策時,卻是一律回復,直而言之,就是所有臺灣人都要改成中國姓名。
果不其然,1946年1月2日行政長官公署民政處回覆臺東接管委員會陳報的鄉鎮人員名冊,要求「所列鄉鎮長暨各學校校長中,仍有用日本氏姓名者,希即轉知依照前頒本省人民回復原有姓名辦法,迅予更正。件姑存」[7],可見其強制性。以此推測,高一生應該最早是在1946年,改漢名「高一生」。是至少官方文獻上,1947年1月2日已經開始有「高一生」的紀錄[8]。不過這段期間還是混用,例如同年3月17日他以臺南縣吳鳳鄉民代表身分所發有關高山自治等議題的「案內狀」,是使用「矢多一生」。這或許可能是因為,當時原住民族的社群,比較認識的還是這個名字。直到6月10日臺中縣政府的公文,都還記錄「矢多一生」的名字。
臺灣原住民族姓名
人類歷史發展上,姓氏或名字,或更多可以標誌這個人出身、身分的名稱很多。從最基本的個人識別符號,到個人所代表的家庭、氏族、亞群、民族。多少都存在著情感認同的因素,或是文化社會的意涵,甚至是實際的生存繁衍需要。
我們漢人的姓名演化迄今,已經制式規格化。而臺灣數十個原住民族群,他們的命名原則卻呈現豐富迷人的多樣性。從親子連名制、氏族名制、家屋名制到親從子名制。有的永續固定,有的還會改變[10],令人目不暇給。不可否認,隨著現代社會複雜功能角色需要以及個人權利資產的識別,命名的制度化與簡化,會有其必要性。但是,基本上,該民族的姓氏家名或名字應該是被尊重的。而且,不論是他們採取甚麼樣的文字。原住民族可以用漢字去拼寫他們的名字,但同樣也可以用羅馬字制定成他們正式的族名。作為一個漢人,很難去體會,自己姓名被這樣非自願性的改來改去,是甚麼感覺,但相信絕對不好受。我會自願性取一個英文名字,或是蘇格蘭、愛爾蘭名字,我可以取個蒙古、圖博名字,感覺被這個民族認同,跟他們之間有親切感。但是,若是被強迫賦予,或甚至貶低蔑視我自己的族名時,就難以接受。
我不知道高一生喜歡別人稱呼他哪個名字,Uongu、ウオグ、矢多一生?如果要我選擇稱呼他,我寧願用羅馬字的鄒族姓名Uong'e Yata'uyungana,比較容易學。用漢字拼寫「吾雍·雅達烏猶卡那」,不僅容易受到漢字用字的干擾,而且覺得拗口難唸。當然,我也相信,即使用羅馬字寫的原住民族文字,各族的唸法不盡相同,我們應該會學得昏頭轉向。但是,這不正是臺灣令人讚嘆的地方,一個狹小的島嶼,竟然蘊藏這豐富的人文資源。如果,我們連最基本人的姓名尊嚴,都能夠熟悉它豐富的變化性,就像同樣是羅馬字母,英文寫法跟法文寫法發音就是不一樣,我想單一個臺灣,我們就能洞悉語言的多元性,那我們看待整個世界,應該更具包容與智慧。
參考文獻
1.〈嘉義/蕃童共學許可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1921年5月22日,4版。
2.〈內地を凌ぐ蕃童 矢多一生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1921年7月23日,7版。
3.〈嘉義/矢田一生君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1921年12月30日,2版。
4.矢多一生,〈母の死〉,《臺灣警察時報》第20號,1930年11月,頁30。
5.〈高砂族若人の意氣と理想は電波に乘って全國へ〉,《理蕃の友》第6年1月號,1937年,頁10-12。
6.〈更生の一途を辿る阿里山の高砂族〉,《理蕃の友》第5年9月號,1936年9月,頁10-11。
7.〈阿里山蕃の禁酒〉,《臺灣青年》第81號,1936年4月,頁5。
8.矢多一生,〈更生の喜び〉,《理蕃の友》第5年10月號,1936年11月,頁12。
9.〈高砂族若人の意氣と理想は電波に乘って全國へ〉,《理蕃の友》第6年1月號,1937年1月,頁10-12。
10.〈嘉義郡トフヤ社〉,《理蕃の友》第7年6月號,1938年6月,頁6-7。
11.臺北、臺南州內地視察團,〈神國日本の感銘(一)〉,《理蕃の友》第9年6月號,1940年6月,頁4-6。
12.臺北、臺南州內地視察團,〈神國日本の感銘(二)〉,《理蕃の友》第9年7月號,1940年7月,頁4-6。
13.矢多一生,〈高砂族より見たる新體制〉,《臺灣地方行政》第6卷第10期,1940年10月,頁76-79。
14.〈都會の靑年を嗤ふ山の若者 阿里山蕃の若き社衆 一致.禁酒を勵行 同社出身の矢多巡查の努力で 州當局期待をかく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1936年12月8日,5版。
15.〈全島祝賀式に 臺南代表參列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1941年6月27日,4版。
16.〈營內見學に感銘し 全島の代表參列者一行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1941年6月28日,2版。
17.浦忠勇,〈鄒語「對人名的叫法」〉,《原教界》59期,2014年10月,頁81。
18.政治大學原住民族研究中心編,《原住民族人名譜》[廣徵較定稿本],臺北:原住民族委員會,2014年。
19.高一生,《高一生獄中家書》,新北市:國家人權博物館,2020年。
20.《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公報》,國家圖書館政府公報資訊網,http://gaz.ncl.edu.tw/browse.jsp?jid=34240081。
21.《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》,國史館臺灣文獻館,http://archives.th.gov.tw/index.php?act=Archive。
[1] 可參考浦忠勇,〈鄒語「對人名的叫法」〉,《原教界》59期,2014年10月,頁81。https://alcd-web.s3-ap-northeast-1.amazonaws.com/uploads/2017/12/03/87f1659203f722739f708f373e1f45f8.pdf。政治大學原住民族研究中心編,《原住民族人名譜》[廣徵較定稿本],臺北:原住民族委員會,2014年。https://www.apc.gov.tw/portal/getfile?source=2D838540F5D6F659FAFB9859EF31AC3B381A272F479D65D98D902DFAAFC2E154BE103991618406210EC701BB170CBF4A37883E5F77EDFDDB3B91B9DF71659F0C&filename=6650D72E0C971224FD13DC6FE0061FAD02D1DE3DCEB210BC。
[2] 高一生,《高一生獄中家書》,新北市:國家人權博物館,2020年,頁296。
[3] 〈高砂族若人の意氣と理想は電波に乘って全國へ〉,《理蕃の友》第6年1月號,1937,頁10。
[4] 高一生,《高一生獄中家書》,頁298。
[5] 「憧れの內地へ、我等の祖國內地へ!」是高一生於1940(昭和15年)年5月3日至22日參訪日本的心得報告。收錄在臺北、臺南州內地視察團,〈神國日本の感銘(一)、(二)〉中,而且是這二篇文章中最主要的部分,看得出他參訪過程中的觀察入微,絕非泛泛觀之。
[6] 「臺灣省人民回復原有姓名辦法」,《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公報》第1卷第4期,1945年12月12日,頁7。http://twinfo.ncl.edu.tw/tiqry/hypage.cgi?HYPAGE=search/merge_pdf.hpg&dtd_id=12&sysid=E10B5389&jid=34240081&type=g&vol=34121200&page=%E9%A0%817
[7] 「34年12月19日臺東總字第52號呈及鄉鎮人員名冊,均悉。所列鄉鎮長暨各學校校長中,仍有用日本式姓名者,希即轉知依照前頒「臺灣省人民回復原有姓名辦法」,迅予更正」,《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公報》第2卷第3期1946年1月25日,頁8。
[8] 「臺南縣吳鳳鄉鄉長高一生暫緩赴訓案」(1947-01-08),〈臺南縣區鄉鎮村里人事〉,《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》,國史館臺灣文獻館,典藏號:00303200029002。https://onlinearchives.th.gov.tw/index.php?act=Display/image/252168elWd6Lc#e9l
[9] 「查關於臺南縣吳鳳鄉鄉民代表受匪徒煽動創設高山政府等情事」,〈總務卷〉,《臺中市政府秘書處》,國家發展委員會檔案管理局,檔號:A387010000A/0036/B001101/2/0002/014,。https://aa.archives.gov.tw/ELK/SearchDetailed?FullPath=A387010000A/0036/B001101/2/0002/014
[10] 參考政治大學原住民族研究中心編,《原住民族人名譜》。